若不是因為臺風“梅花”的出現,大連福佳大化(PX項目)項目或許還會默默地在大連發展下去。

　　受臺風“梅花”影響,從8月7日夜間,大連地區出現暴雨大風,大連金州新區福佳大化PX芳烴項目(下稱“福佳大化PX項目”)所在的大孤山半島附近,海岸風力高達8級,一度掀起20多米高的巨浪。8日10時30分,該PX項目防波堤壩被沖毀,海水倒灌廠區,70萬噸級化工罐體陷入險境。

　　最終據媒體報道并未出現泄漏,大連涉險過關,但大連居民懸著的心并沒有因此而放下。8月14日下午,在大連PX項目引起公眾對其安全性的大討論后,大連市委市政府即宣布福佳大化PX項目立即停產,并正式決定將該項目搬遷。

　　“我們每天就像睡在火山上,膽戰心驚……這個項目不能糊涂來,糊涂走。”采訪中一位市民向記者表示。

　　恐慌逃離

　　“‘梅花’臺風要來了,福佳大化(大連福佳大化公司PX項目)可能有泄漏的危險,趕快做好逃離的準備!”8月8日早晨6點半,家住大連市金州新區的劉先生就接到金州開發區管委會朋友的緊急電話。“到了中午網上的傳言就很多了,我帶上懷孕的妻子開始往沈陽方向轉移。”

　　對于福佳大化PX項目,劉先生早有耳聞。“這些石油化工企業,近些年接連發生危險事件,讓這里的居民感覺很不安。”福佳大化PX項目與大連市中山區隔海相望,直線距離20公里,劉先生所居住的金州新區與該項目距離不足10公里。“根據風向,一旦發生泄漏,位于福佳大化西南面的整個大連市區將會遭殃。”

　　8月8日全天,與劉先生一樣身處不安的市民非常多。“我和妻子開車到了出大連的高速路口時,看見大量大連車牌的私家車都在往沈陽方向開。”而距離該項目僅7.5公里的金州新區里小孤山居住區的許多居委會都組織了大巴車在小區外待命,隨時準備疏散居民。

　　8月18日,10天過后,當記者來到小孤山居民區采訪時,很多人還對10天前的那一幕心有余悸。鄭宇(化名)一家都住在小孤山的回遷房里,他對記者回憶稱:“當天大家都在關注著‘梅花’襲擊大連的近況,最后氣象部門說臺風轉向去了丹東,才松了一口氣,但隨后傳說福佳大化毒氣泄漏,大家十分害怕,畢竟那東西無色無味。”

　　低調推進的危險項目

　　至今仍有很多人認為福佳大化PX項目是從廈門PX項目搬遷過來的。但實際上,兩者之間沒有直接的聯系,而且福佳大化PX項目的立項、建設都在廈門PX項目之前。

　　由大連福佳集團控股與大連大化集團合資組建的福佳大化PX項目,位于大連經濟技術開發區大孤山工業區內,該項目選址距大連市區21公里,距離小孤山居住區7.5公里。

　　按照公開的資料,總占地面積80公頃的福佳大化PX項目于2005年12月經國家發改委核準批復,由大連福佳集團和大化集團按55∶45合資成立,含流動資金共投資95億元,年產值約260億元,可納稅20億元左右。

　　2009年6月,福佳大化開始投產運營,每年可生產70萬噸對二甲苯、10萬噸鄰二甲苯等化工產品。此外福佳大化擁有自建石化碼頭10萬噸、3萬噸、1萬噸泊位各一個,5000噸泊位兩個,并擁有自用鐵路專用線,建有80萬立方米的生產罐區。

　　“建設投產之后,經常有各級領導去視察,我們也只是用宣傳部發布的通稿,從來沒有自己發布過關于PX的報道。”大連一位媒體人士告訴記者。福佳大化一直十分低調,大連人第一次意識到福佳大化的危險是在2010年7月,中石油油庫火災使緊鄰的福佳大化危在旦夕,大連人開始意識到一個化工項目的危害比火災更大。

　　針對市民的憂慮,大連市環保局和相關專家曾出面回應:大化PX項目依據的是《大連市老工業基地振興規劃綱要》和《大連市城市發展規劃》,即使發生事故“影響范圍大約100米”,“石化行業構成對環境重大影響的事故十萬年一遇”。

　　但十萬年一遇的說辭,也無法打消市民的顧慮,因為現實發生的事件,確實讓他們無法將心擱下。臺風“梅花”過后,數位大連官員都用“同仇敵愾”來形容此次大連市民的訴求。他們表示,福佳大化就像一把利劍懸在頭上,掉下來會砸到所有人,不論官員還是普通市民都要求趕走它。

　　金州新區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員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早在潰堤事件發生前數個月,市政府就已經確定要搬遷福佳大化,“當時說的搬遷要用5至8年的時間,涉及費用上百億元,但并沒有明確要搬到哪里,這次事件一出,搬遷肯定要加速。”

　　完備配套工業何去何從?

　　雖然福佳大化的搬遷已成定局,但這樣一個大型化工項目的搬遷絕非短期內能完成,光是選址、基礎建設就要兩年的時間,而目前福佳大化要搬到哪里都還沒有著落。

　　更為棘手的是,這樣一個投資上百億元的化工項目,已經形成了完善的配套工業,這樣急促的搬遷,如何照顧到整個產業鏈?

　　煉油是大連的支柱產業之一,一系列的化工廠產業鏈都是基于煉油產業而存在,以PX項目為例,其原料為煉油的副產品石腦油,過去大連一直被稱為只有“油頭”而無“化尾”,從2005年前后起,大批的化工企業在大連落戶,都聚集在大孤山一帶的工業園區。

　　在進入大孤山臨港工業園區之后,沿途可以看到多家以“大化”命名的企業,福佳大化在發展壯大過程中已經聚集了一大批配套企業在周圍布局,這是一個產業鏈,一旦搬遷,不僅僅是福佳大化一家企業的事,外界傳聞的100億元搬遷費用,還不包括配套企業的搬遷。

　　18日,記者在福佳大化廠區東面看到還有很多車在來回拉土,工人告訴記者在福佳大化廠區的旁邊鄰海地區還在填海,可能是要用于其他化工企業的擴建。

　　“現在要搬遷福佳大化,原先形成的產業鏈條就要被打破,無論搬到哪里,大孤山的化工聚集區都將受到打擊。”上述官員稱,這些化工項目都是前任市領導引進和落地的,一個上百億元的項目,確實給大連市的GDP增長帶來了動力,雖然不知道最終搬到哪里,但肯定不會離開大連。

　　與福佳大化一路之隔的是逸盛化工,不遠處是西太平洋石化,18日記者在福佳大化廠區門口看到,相對逸盛化工進進出出的貨車,福佳大化顯得安靜許多,記者了解到,目前福佳大化已經全面停產。

　　對于此前媒體報道的該廠還在接收原材料的報道,一位福佳大化內部人士對記者表示,此前確實接收了一批石腦油,但現在已經完全停產了,所有的人都在維護設備,以防泄漏。

　　這位內部人士還告訴記者,現在職工內部盛傳工廠將搬到距離大連市區70公里外的長興島。“國際上的安全距離是100公里,如果選址再偏北一些,搬到長興島可以滿足這個條件。”

　　記者從金州保稅區了解到,要求福佳大化搬遷的力量不僅僅來自普通民眾,很多在此落戶的高新技術企業也強烈要求福佳大化搬走。

　　一家全球著名的IT企業內部人士在與本報記者談及福佳大化時表示,當初來大連就是看中了此地良好的環境,但最近幾年,大連向化工工業急轉彎,使得很多全球性的高端人才不愿意在此工作,該企業的投資也沒有達到預想的規模。

　　賠償未有明確說法

　　8月17日,大連市各大媒體都刊登了市政府部署福佳大化停產后安全工作的消息,而在此消息旁邊是福佳大化“立即進行PX項目停產工作”的董事會決定。

　　但從兩則消息中依然看不到關于福佳大化搬遷、賠償等具體的事宜,記者先后與大連市政府辦公廳和福佳大化聯系,但均未得到任何回復。

　　按照公開的資料,福佳大化的總投資100億元左右,立項之初的年產值為260億元,無論是暫時停產,還是大周期的搬遷,都將對企業的利益造成損害,而從福佳大化的股權結構可以看出,經過多次的增股,現在的福佳大化已經完全成為了民營資本控股的石化企業,福佳集團的股份占到了80%以上。

　　記者了解到,雖然福佳大化在性質上已經屬于民營企業,但由于石化產業的重要性,實際上福佳大化多受政府管控,在此次配合大連市政府對市民的承諾方面也顯示出高度的一致,與潰堤之初董事長王義政阻礙媒體報道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

　　一位參與該項目的知情人士向記者表示,這個項目是經過國家發改委立項批復的,雖然建設過程中有瑕疵,但不足以完全否定它對地方經濟的貢獻,“既然不會搬出大連市,那么這其中的搬遷費用、經濟賠償就都會落在地方政府的頭上。”

　　上述人士還表示,現在還計算不出最終的經濟損失有多大,但福佳大化的搬遷背后牽涉銀行、土地、稅收等方方面面,政府可以用這些權力來彌補福佳大化的損失。

　　化工企業聚集的大孤山

　　福佳大化要離開大孤山了,但在很多大連市民看來,懸在他們頭上的危險并沒有消失,2010年中石油火災之后,化工園區內又發生過一起毒氣泄漏事件,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金州化工園區的危險性讓周邊的居民膽戰心驚。

　　一位多次到大孤山化工聚集區考察的工信部官員此前曾對本報記者表示,大連大孤山一帶的化工企業聚集度高,而且都在海邊,容易受到海嘯、臺風襲擊,一旦出現問題,就可能是連鎖反應,如果“那一片都出問題,大連真的要被秒殺了,別看從園區到市區坐車挺遠的,但那一帶和市區的直線距離非常近。”

　　從大孤山工業園區沿海岸線向西南方向不到15分鐘的車程就到了房地產項目聚集的小孤山居民區,這一帶原先和大孤山一樣是漁村,目前已經成了金州新區的房地產聚集地。

　　8月18日,記者走訪了多家在售項目,一提到大孤山,銷售人員無一例外地都會拿出近期的報紙給記者看,“福佳大化要搬遷了,所以安全不是問題。”

　　一位二手房中介對記者表示,從2010年中石油起火到后來的毒氣泄漏,小孤山乃至整個金州新區的房子都受到影響,雖然價格依然在上漲,但外地人在此養老的意愿在下降,“這兩天過來咨詢的人明顯增多了,現在這一帶的二手房在每平方米8000元至10000元,新房在12000元左右。”

　　2004年,大連市政府頒布了《大連市老工業基地振興規劃綱要》,根據綱要要求,大連市要在2006年原油加工能力達到3000萬噸,成為國內最大的煉油生產基地;并且,要努力推進石化向下游深加工發展,用10年左右的時間,建成全國最大的石油加工和石化產品深加工基地。

　　2005年金州開發區被國務院批準確定為保留省級開發區資質,其后的數年間,在“工業先行”的口號下,5.84平方公里的大孤山工業區興建了包括福佳大化在內的38家規模石化企業,逸盛化工、西太平洋石化、齊化化工、亞太瀝青等都是生產PTA、PX、甲醇、農藥等化工產品的企業。

　　在前往大孤山臨港工業園的路上,當地知情人士指著一大片石化設備對記者說,那里在2007年之前還是荒灘,之后隨著福佳大化等一批龍頭企業進駐,填海就沒有間斷過,現在還有配套企業在進入。

　　“大孤山遠不止一個福佳大化,類似的項目中任何一個出問題都夠大連人民受的。”上述消防部門人士表示。顯然,做好安全保護,甚至調整城市規劃,大連的工作還有很多。

　　記者從當地消防部門了解到,此次福佳大化潰壩事件中,一個成品罐出現裂縫,兩個原料罐掉到海里,但沒有出現泄漏,記者在海岸線周邊走訪了解也沒有發現人畜中毒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