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排水系統規劃的任務是使整個城市的污水和雨水通暢地排泄出去,處理好污水,達到環境保護的要求。規劃的主要內容包括:估算城市排水量,選擇排水制度,設計排水管道,確定污水處理方法和城市污水處理廠的位置等。北京7月21日遭受了罕見的特大暴雨,致使京城變成水城,同時也表露出排水系統仍存在弊端。相關人士稱,城市建設在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標準,北京在城市建設過程中總體標準在國內處在領先位置,但與世界發達國家大城市、世界級城市還存在一些差距,這場大暴雨遠遠超出設計標準。
下水道究竟該擔多少責?
城市排水管渠系統的功能是排除系統設計重現期(也即“幾年一遇”)以內的暴雨徑流,一般設計為1年~3年。它只負責普通雨水,城市內澇并非其職能范疇。
我國的城市只有兩套工程體系,即城市防洪和城市排水,堤壩可抵御百年不遇的洪水威脅,完善的排水管網可解決重現期內的暴雨徑流。但是重現期(按規范最多5年一遇)與百年一遇之間規模的暴雨呢?實則缺乏另一套系統:城市排澇工程系統。
北京7月21日的暴雨,再次掀起了今夏關于城市內澇的討論。每一次城市內澇,下水道都會成為眾矢之的。排水管網設計標準低,排水設施老化,地下工程改造難度大,“重地上,輕地下”的政績觀,這都是大家探究出的內澇原因。毋庸置疑,這些問題或多或少都存在,但是,下水道對城市內澇的影響究竟有多大?下水道究竟在城市內澇中該承擔多少責任?
排水系統只負責日常排水
要回答這個問題,先看天上來水會給城市帶來哪些問題?不外乎洪水、內澇和普通雨水這3種。
洪水,是指因大雨或融雪引起的河流暴漲。應對洪水,城市一般有防洪工程,如堤壩、水庫等,往往可防百年一遇的洪水。也就是說,城市排水系統與防洪關系不大。
再來看普通雨水,這與城市排水系統具有直接關系。“城市排水管渠系統的功能是排除系統設計重現期以內的暴雨徑流。重現期,在學術上定義為,在一定年代的雨量記錄資料統計期間內,等于或大于某暴雨強度的降雨出現一次的平均間隔時間。通俗地講,就是‘暴雨幾年一遇’的概念?!北本┕I大學教授周玉文說。
據北京市防汛辦主任王毅介紹,北京市排水系統的設計重現期為1年~3年。很多人對這個數字表示不滿,不少人拿南方城市來比較。他們認為,依照1年一遇或3年一遇的標準來設計,發生“在北京看海、看瀑布”的景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事實上,在我國的城市中,北京排水系統的設計標準并不低。記者翻閱我國《室外排水設計規范》發現,其對重現期的規定為,一般選用0.5~3年,重要干道、重要地區或短期積水即能引起較嚴重后果的地區,一般選用3~5年。
很多人會納悶,城市排水系統為何設計標準如此低?其實并非標準低,而是與其功能相匹配。它只負責普通雨水的排放,這樣的標準已可應付?!霸趪猓鞘信潘到y稱為小排水系統,與我國雨水管區系統規劃的概念基本一致,只是排水標準略高于我國?!敝苡裎恼f,“排水系統的功能在于解決日常排水問題?!?br />
城市內澇下水道愛莫能助
7月21日的北京暴雨,全市平均降雨量170毫米,為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一次降雨過程,也即61年一遇。
按照王毅所述,北京市排水系統的設計重現期為1~3年,能夠適應每小時36毫米~45毫米的降雨。很顯然,排水系統不能解決這次大雨的排水問題。人們不禁會問:要這樣的排水系統何用?
其實,北京此次61年一遇的暴雨涉及到的概念即為城市內澇。城市內澇是指由于強降水或連續性降水超過城市排水能力致使城市內產生積水災害的現象。也就是說,城市內澇肯定是超過城市排水能力的情況。
不少人寄希望于通過改造排水系統,來解決城市內澇。這種思路有失偏頗,甚至是個誤區。且不論改造地下管網工程浩蕩、耗資不菲,單說排水系統以更高標準來設計,如按照10年一遇來設計,那20年一遇、30年一遇、61年一遇的暴雨呢?下水道依然愛莫能助。
“現在很多人關注的是排水系統,其實解決內澇問題并非排水系統的職能。最重要原因是目前我國尚沒有城市排澇系統。”周玉文說。
水泥森林中可有生態系統?
城市規劃不尊重自然地理格局,不同規劃階段銜接不佳,為城市內澇埋下隱患。
不少城市的河湖風華不似當年,河湖調蓄功能大大下降,城市之腎不能正常代謝。下水道再完善,河道承接能力不足,內澇依然不可根治。
土壤成為城市的稀有資源,綠地系統蓄水性弱,硬化路面滲水性差,城市之肺不能正常呼吸。
據住房和城鄉建設部2010年對國內351個城市排澇能力的專項調研顯示,2008年~2010年,有62%的城市發生過不同程度的內澇,其中內澇災害超過3次以上的城市有137個。在發生過內澇的城市中,57個城市的最大積水時間超過12小時。
為何內澇只發生在城市?這與城市的特點有關,如建筑物多、綠地少、路面硬化度高,更與城市生態系統的缺失有關,如綠地、河湖多數僅僅是景觀。在眾多城市規劃設計師的眼中,城市內澇更多地凸顯出我國整個城市系統規劃的不足。
城市規劃可曾尊重自然地理格局?
“城市規劃不尊重自然地理格局”是形成災害的主要原因。國家減災委專家委副主任、北京師范大學地表過程與資源生態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史培軍曾如是說。
史培軍認為,城市本身并不存在一圈、兩圈、越攤越大的環路型的自然地理格局。我們的城市規劃缺乏遠見,不尊重和沒考慮到大城市布局和原來自然地理格局間的協調。
以北京城為例。屢次遭受積水之苦的蓮花橋,本來就是原來的河網,是相對地勢低洼的地段。而今,卻是個下沉式的立交橋,逢雨必澇不足為奇。
城市規劃間的銜接不佳也是導致城市內澇的深層原因。我國的規劃由宏觀到微觀大體可以分為:國土規劃、區域規劃、城市總體規劃、控制性詳細規劃(簡稱詳規)、修建性詳細規劃(簡稱修規),最后才是建樓等具體建設。
做區域規劃的人不了解詳規和修規,控制能力弱,而做詳規、修規的人,也沒有上層規劃者對國家政策的認識高度。不同規劃階段銜接不佳,或理解不準確。這在城市規劃業內多遭詬病。
比如,有的城市在總體規劃中,將洼地規劃為工業區,接下來的詳細規劃只為這一區域排水負責,再接下去的建筑更不會考慮這一區域的定位,最后的結局是,工業區可能排水不成問題,但工業區附近的居民樓、道路卻難免無辜受難。
有的城市總體規劃盲目建設寬馬路或立交橋,沒有留出城市綠地廊道,也就阻礙了城市地表徑流和生物遷徙。如此案例不勝枚舉,為城市內澇埋下隱患。
城市水系風華可似當年?
城市防澇系統由城市內河、湖、水面、道路和調節構建物等組成。
依然以北京為例,北京的防澇系統曾經很完善。資料顯示,自金代起,北京中都城內己設有專門機構負責修治排水溝渠。在修筑中都城時就“賴溝渠以行水潦”,中都城內的重要道路均“馳道甚闊,兩旁有溝”,其中通過皇城的“御溝”則是城中主排水溝,排泄雨洪。北京作為元大都城時,依據地勢構建排水系統,即以今北護城河部分最高,溝渠總體布置依地勢向南、向東和向北3個方向呈輻射狀。
而時至今日,快速城市化的進程擠占填埋了不少河湖,今天的北京已屬嚴重缺水,河湖風華不似當年,河湖調蓄功能大大下降,城市之腎不能正常代謝,遑論防澇功能。
北京并非個案,在我國很多城市,正在消失的河湖不在少數?!扒Ш恰钡奈錆h屢屢成為城市內澇的“明星”,河湖理應發達的廣州市也很難逃脫內澇的糾纏,長江沿線的杭州、南昌等城市,內澇幾乎已經是生活的一部分。
每一次內澇過后,這些城市的管理者都表示要下力氣加強地下排水系統建設,解決內澇問題。2003年開始,南昌市先后投入20多億元,改造城區地下排水系統;2005年,又投資10億元啟動了1000多條小街小巷地下排水系統改造工程,然而,仍難逃脫內澇困境。
城市排澇系統涉及河道排水、城市內河和內湖蓄水等多方面,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ㄙM巨資僅僅改造地下,即便城內的排水能力提高了,承接排水的河道能力不足,遭遇強降雨時,城市積水也可能排不出去。城市濕地乃其腎,忽略系統內河湖等自然濕地系統的調節,城市的水代謝不暢,內澇自然如影隨形。
城市綠地第一特性是否被遺忘?
接受暴雨考驗的還有城市綠地。面積的大與小,數量的多與少,功效的高與低,真切感受與統計數據在不斷碰撞。以人均綠地面積來看,我國不少城市已接近甚至超過了國際先進水平,可為何綠地在暴雨中總顯得力不從心?
在北京,城市綠化覆蓋率達到44.4%,可今夏的暴雨卻沒能流進占北京總面積近一半的綠地。細心的人們不難發現,為突出城市景觀,北京市幾乎所有的綠地都高出地面。
為何要這樣設計?答案在于落后的園林綠化思想。城市綠化建設者一直在過分強調園林綠地的觀賞性,為保證所謂的‘四季有綠,三季有花’,城市綠化大量采用外來植物、冬綠植物(如北京城市中到處可見的油松),而不使用鄉土植物。這些植物不僅需要大量澆水,還需要良好的排水條件,因此綠地都高于路面。下雨時,城市的雨水不是往綠地里流,而是往路上流,綠地起不到有效緩解城市排洪壓力的作用。
而在東京和大阪,街頭的小型公園、綠地和廣場無一例外地采用“沉降式”,比周圍地面低0.5米~1米,雨水可以輕易在此匯聚并滲入地下。設計的不科學,根本原因乃是重觀賞、輕實用的觀念,是對綠地生態系統認識的不全面。若在規劃中考慮到綠地的生態功能泄洪功能,相信北京定不會犯此錯誤。
綠地布局的連貫,破碎化和片段化,沒能形成綠地網,也使綠地生態功能難以發揮。多年來,我國城市綠地系統規劃倡導“點、線、面”結合的原理??涩F實中,“點”和“面”很多,“線”卻很少。沒有足夠貫通點和面的綠廊或綠鏈,每塊綠地只能單獨作用,發揮不出應有的拳頭效應。
不妨看看美國丹佛市,由15英里長的小徑串聯了18個大小不一的公園,共計180公頃,30年多來,在防洪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而城市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即土壤成為稀有資源。大量道路路面采用水泥、混凝土、瀝青等材料,土壤被壓實,結構遭到破壞,滲水能力喪失。這就導致本應成為地下水水源的大量降雨,反而成為城市排水的巨大負擔。
缺水城市緣何只想排水?
城市排澇,雖曰排,重在蓄??茖W規劃城市,理性認識城市,讓城市成為健康的、會呼吸的生命體,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生態城市,而不僅是指標考核達標的生態市。
怎么將突如其來的雨水順利排出去?面臨傾盆大雨時,這大概是人們最揪心的思慮。雨過天晴,捫心反思,對上天眷顧的寶貴雨水,處處喊渴的城市為何沒能想辦法把它留住,而任由這份免費的巨額資源來去匆匆?
城市排澇豈可只排不蓄?
大禹治水,不在堵,而在疏,這針對的是河流。城市排澇則不同,雖曰排,重在蓄。
“加強城市蓄水設施建設,形成‘蓄排結合’的防治體系是治理城市內澇的方向?!毕蛄⒃普f。周玉文也不止一次發出盡快建一套公共排澇系統的呼吁。與周玉文想法不謀而合,在很多學者構想的城市排澇系統中,蓄水都是重要內容。
如建設低沖擊開發模式,即以一種生態系統為基礎、從徑流源頭開始管理暴雨。利用綠色屋頂、植草溝等措施,采用滲入、蒸發、滯留等方式減少徑流排水量。建立防洪流量調蓄池,降雨時進行蓄水,雨后可將水處理后作為城市水源。
從工程層面上講叫蓄水,而從系統角度來看,即完善城市生態系統。蓄水需要綠地,就要找回城市綠地的第一生態功能,采用本土作物,喬灌草合理搭配,要讓綠地成片成系統,建設要比路面低。蓄水需要土壤,要讓人們嗅到城市土壤的味道,最大限度地減少城市中不必要的固化,增加城市中的可滲漏地表面積。蓄水需要河湖,要盡可能保住并恢復城市河湖的自然形態。
城市內澇看似城市排水問題,實是城市水環境管理問題,更是城市系統規劃問題。問題涉及部門眾多,看似一團亂麻,但只要找到線頭,問題頭緒一目了然。這根線頭就是理念的轉變,不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解決起來也許并不難。
科學規劃城市,理性認識城市,讓城市真正成為生態系統,成為健康的、會呼吸的生命體,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生態城市,內澇這點疾病也許就很難繼續纏身。
生態市對城市的生態系統考慮幾何?
目前,我國不少城市正在創建生態城市,其綠地面積在增加,河湖水質在提升,單項考核指標都不錯,但其城市的生態系統水平如何?也許很難給出答案。
要考核生態城市,必須有可操作的考核指標體系。我國現行的生態市建設指標體系從經濟發展、生態環境保護和社會進步3個層面,細分了19項具體指標。其中,森林覆蓋率、城鎮人均公共綠地面積兩項與城市的“呼吸系統”有關,水環境質量、城市污水集中處理率等多項指標與城市的代謝循環系統有關。
生態市推廣的理念和目標是,希望城市具備真正完善的生態系統。但在現實中,生態市能否具備健康的生態系統?也許只是幾項數值達標還不夠。
人均公共綠地面積達標,只能說明總量上夠了,但是綠地質量如何?能否成線、成面?能否調蓄氣候?這些與數量無關。同樣地,對水環境的考量也難以考量城市的代謝循環是否健康。而城市作為一個系統,其功能雖然取決于每個個體,但更重要的是要能實現個體不能單獨完成的功能,要體現1+1〉2的效應。
今年5月4日,一位名叫劉波的人給全國80個城市的市長寄出了80封信,希望市長們能夠響應他的呼吁:采取措施,共治城市病,尤其是科學利用和管理城市水資源。他認為,市長們應該都有決心把自己治下的城市變成“海綿體城市”。
作為一名普通人,劉波給出了一個系統的解決方案。普通市民尚可看到路徑,城市管理者不應該不懂。只要每一項工作,每一個工程都朝著正確的方向努力,未來也許路漫漫修遠,但終究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