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漣源市金石鎮出現了一件群眾無法理解的怪事。一方面國家投資近百萬元在該鎮白潭村建設了國家安全飲水工程。另一方面,一個在別處屢屢碰壁的高污染錳礦企業也被鎮里引進村,成了水源污染的心腹大患。
記者調查發現,金石鎮的案例非個例。在新一輪產業梯度轉移中,一些鄉鎮成為污染企業的主要流入地。盡管老百姓強烈反對,但項目背后往往有當地政府積極推動的身影。
國家安全飲水工程和“污染大王”相距不過千米
在湖南省漣源市金石鎮白潭村,村民劉冬初告訴記者,去年以來,不少村民身上開始長滿“毒痘痘”,村里一條小河的水草也變了顏色,池塘的魚一年來幾乎不生長。
村民們派了幾個代表到婁底市疾病防控中心和婁底市中心醫院檢查。兩家醫療機構都認為,村民們身上的“毒痘痘”與水質相關。
矛頭指向2008年進駐村里的華宇礦業。這是一家以錳礦礦渣為主要原料的企業,主要產品包括碳酸錳、氧化錳、錳粉等。記者在現場看到,華宇礦業依托當地一家廢棄水泥廠建設的簡陋廠區里,礦渣堆得到處都是。廠區距最近的村民家不到100米。而生產造成的工業廢水只經過簡單的沉淀處理就排入了村里的池塘、稻田。更令人擔憂的是,這家錳礦與國家安全飲水工程的直線距離不超過1000米。
白潭村村民告訴記者,就在錳礦廠區廢水排放口,還有一個地下溶洞,直通地下水系。而金石鎮設在白潭村的國家安全飲水工程,也是依靠當地一個純天然的水潭水資源。
金石鎮負責經營國家安全飲水工程一位姓曾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個國家安全飲水工程,不僅負責金石鎮的飲水,還負責向鄰近的兩個鄉鎮供水。目前國家已投入約145萬元補助資金。
讓村民們感到“想不通”的是,“這個華宇礦業,在郴州、邵陽等地都辦過廠,就是因嚴重污染環境被趕跑的。為什么還要引進來?”劉冬初說,金石鎮及周邊鄉鎮都沒有錳礦,華宇礦業的原材料都得從外地運來。
老百姓普遍反對 鄉鎮政府積極扶持
“起初大伙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建個什么廠。鎮上要求村里支持時,只說不會影響村里環境。沒想到現在卻弄得村里不安寧。”白潭村村支書朱秋晚說。
這個廠2008年下半年開始試生產。但直到現在尚未取得環保部門核發的環保許可證。村民們多次向鎮里反映,沒有結果。隨后又多次到漣源市環保局、婁底市有關部門上訪,沒有取得成效。
鎮里的態度一度比較曖昧,直到近期才有所轉變。鎮長鐘智軍接受采訪時表示,已請環保部門對地下水質進行檢測。如果相關檢測結果表明華宇礦業會危及國家安全飲水工程,就會關閉這家企業。村民們告訴記者,鐘智軍并不是“拍板”引進這家企業的鎮領導。
記者采訪發現,這樣的案例并非個例。就在漣源市的另一個鄉鎮——七星街鎮,兩家平均年產煤不足4萬噸的小煤礦,也因對當地環境造成巨大破壞引起群眾強烈反對。這兩家煤礦近幾年每年繳納約400萬元稅費,卻導致臨近12個村上千畝良田的水源被毀壞,大批農田拋荒,山塘干涸。
當地村民普遍認為,上千畝良田以及生態環境遭到的破壞,危及子孫后代的生存環境。這遠不是煤礦交納的數百萬元能彌補的。但當地政府部門對利弊的判斷顯然出現偏差。
不能簡單歸因于“鄉鎮財政偏緊”
新一輪產業梯度轉移中,鄉鎮逐漸進入其轉移鏈條末端,污染遁往鄉鎮的趨勢值得警惕。湖南省委的一份調研報告提出,從2003年開始,湖南省即拉開城區企業外遷鄉鎮的序幕,當年僅長沙市二環線以內就有300多家污染型企業需外遷。大量污染企業成為鄉鎮招商引資中的“座上賓”。
在采訪中,無論是金石鎮還是七星街鎮的干部,都承認這樣招商引資會對當地長遠發展和老百姓帶來不利影響。但他們亦普遍將癥結歸于鄉鎮財政緊張。鎮黨委副書記廖日雄介紹,七星街鎮近年一直是借債運行,每年鎮財政收入約600萬元,支出超過800萬元。
但記者調查發現,成因雖與財政狀況有關,但并不能完全歸咎于“財政偏緊論”。
“暴露了可持續發展、環保監督管理在鄉鎮的空白。”湖南省委黨校教授王學杰認為,當前片面追求經濟發展的政績考核體系導致鄉鎮干部的“短視”,以及缺乏有效的約束、監督制度等原因,都是導致被城市淘汰的高污染、高能耗產業,得以在鄉鎮立足的推力。
“要有一個對決策、決策者的追責機制。”中南大學教授劉立平則一針見血地指出,強有力的問責機制缺位,導致了類似行政決策、招商引資中的不負責任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