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會問：“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快樂的藝術嗎？”如果你指的是一種具象的藝術，如畫兩張畫或制造一輛汽車，甚至是一種最普通的技術，像寫字或制廣告一樣，那么，便沒有。如果你的意思是一種很普通的藝術，如賺錢的技術、組織的技術，或教訓人的技能，那么，答案就比較近乎正面了。再如果你的意思是一種廣義的藝術，如與人交往的技巧或思考真理的技術，或高尚生活的技能，那么，答案則完全是肯定的了。

 

    我們平常所謂的藝術家，乃是能夠借著一種藝術而生活；其實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是要能夠以他的生活為藝術而生活的良好模范，這種藝術是任何人都可實現的。而保持快樂的藝術，便是此種藝術的中心。

 

    未來人類的先師，便是要以最有價值的方針，引導一般人達到快樂美滿的境界。現在這還是一個很大而未曾完善的問題。

 

    當你的心智或情感作用于你全身且各部分得到調和時，或你心中感覺到十分自由而無牽掛時，你會便覺得快樂。平常每每有些事是與全身進行沖突的，那么，便會擾亂日常的快樂。如疲倦能使你好像機器失了油，很慢而顛簸地走到第二個有油的站上去。譬如發生阻礙，也是能妨礙你的快樂的。此外還有煩悶，更是種種不快之中的一種。

 

    小的煩惱，便是大的煩惱的導線。當大家疲倦的時候，小約翰和大貞安便無謂地喧鬧暴躁，母親也變為苛刻，專門尋人的錯處，父親口出怨言，嘰里咕嚕……全家好像經過一場暴風雨的沖擊。晚餐之后，大家的身心都恢復清爽，小約翰便緊伏在母親膝上，聽他最喜歡的故事，母子兩人都感覺快樂；貞安看見父親口里正含著一支煙管，便也可以同他談論關于夏季出外游玩的事情。

 

    如果快樂的藝術，僅限于短促時期，便是一種殘缺不全的藝術。小約翰正在很快樂地玩耍，替他的一隊小兵建造俱樂部，突然一個大孩子走來戲弄他，拿走他的釘子，這便使他不快樂了；貞安正在很快樂地復習她的功課，剛剛覺得勉強可以對付考試，忽然一個大學的知己好友跑來閑談了半天，這也使她不快樂了；父親很快樂地在他辦公室里，但因為等一個未到的電報，懸著不安，再加上打魚的時期尚未過之，暫不能定奪往北方去，于是他不快樂了；母親在街上買東西的時候，本來很快樂，可在鋪店里耽擱太久了，過路時走不通了，而且她遇見安太太開車路過，卻未邀請她坐汽車回家，于是她便不快樂了。

 

    我們如能在小事上懂得快樂的藝術，便可以作為許多大事的指導。我們精神上的煩惱，以及心理上的耗費，并非因為所遇困難的本身，而是因為我們把情緒消耗于錯處。工作時過于急躁是一種習慣；以鎮靜的態度而工作，又另是一種習慣。你不能用一種拳打腳踢的方法，把煩惱趕走，你必須習于鎮靜，從容工作，而后煩惱不攻而自退了。快樂沒有一種標準的指南，除非你自己為你自己生活的前途創造一個。此種指南不是指路牌，而是一種習慣的養成，以規范前程。這是一種很不易捉摸的藝術，當你每次覺得要捉住時，而每次都讓它逃跑了。成功也不能衡量你的快樂，有許多偉大的成功，而在快樂的藝術上完全失敗。雜志上面所炫耀的大照片，以及所載的成功故事，很少能代表真實的情形。如果你知道實情，恐怕你也不想和他們調換地位了。

 

    快樂是一種副產品，你的目的是過自己的生活，而同時得到快樂。如果你唯恐自己不快樂，你便一定得不到快樂。快樂是你對于各種工作做得恰當的報酬，如你賺錢的工作、家庭里的工作、交友的工作，以及公民服務的工作等。先天可以使你對于快樂的藝術進行很容易，或是很難。這是你個人的問題，你要使普通快樂的藝術去適合你特別的情形。